很久不看電視了,回想起來影視劇裡總是有一類形象,主角從小孤苦無依,因為血脈純正被送給某個大人物,但飽受欺淩和辜負,被虐的很慘,最後奮力抗爭獲得了成功,走上巔峰。這些形象走上巔峰前的“美強慘”的遭遇總是能夠吸引大家的目光,讓看的人想要更多的理解他們,更多的擔憂他們,更想去攻擊那些為難他們的人。
這些只是今天才有的麽,貌似也不是,想想白娘娘,蘇小小,夜奔的林沖,鄭元和,方卿,林妹妹,嶽飛。這些形象中美強慘的部分在歷史上很多人心目中種下了種子,深深地吸引著我們……
作為一個心理工作者,我在想精神分析是如何看待這個的不可或缺的意象的。
首先我想那是一種氛圍,在那個氛圍裡,首先是一個非常具有價值和吸引力的一方,同時這個有價值和吸引力的一方喪失了自由的探索外部世界的力量和能量,處在一個非常有潛力的狀態上,非常無助,非常被動。
就看到這個意象的主體而言,他自己本身想到這樣一個形象的感覺是怎樣的,他期待週圍人看到這個意向的反應是怎樣的。
我想到的這個畫面中就像中國傳統畫的留白一樣,總是會讓人自動補足一個充滿愛的,照料性、養育性、或者療癒性環境。以便修復那其中慘的部分,讓那個美麗的花自由綻放,讓那個強大去創造他應該創造的價值。
當然在傳統故事裡,這部分的出現,也總是給善良的人們帶去更豐厚的回報。
這個部分也總是會讓我想到大家對於溫尼科特以及溫尼科特流派的描述聯繫在一起,“一個60分的媽媽,一個足夠好的咨詢師,一個足夠好的過渡空間,總是帶來生命的綻放和成熟“”。
但這個這個因果律對那些沒有一個足夠好的家庭,過渡空間的人而言是一個多麽令人生氣的事情啊。
貌似他只能埋怨自己命不好,努力尋找一個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因果律,當命運太沈重的時候,他就不得不獨自吞下這紅蓮業火,生生不息。之後於他而言,他作為一個生命,所有的思考,感受,體驗都開始在這個因果律之前變得毫無意義。
我想生命的力量不應該是這樣的,生命的尊嚴也不應該是這樣的,不論怎樣一個人生命還是有屬於牠自己的生生不息的能量,向前奔騰,自救和嘗試的。
不知道是否如此所以,有段時間很多人提到溫尼科特總是和愛,抱持,以及退行關聯在一起。在某一個時刻甚至咨詢師要變成大地,水。在那個咨詢室內,咨詢師需要保持絕對安靜,一動也不動,一動都有可能造成來訪者世界的坍塌。關於這個溫尼科特描述了一次咨詢過程“儘管我仔細檢查了房間的布置”,還是出了問題,文件被放在了一堆東西上面,而不是旁邊。當溫尼科特自己走進房間時,“我發現這是一場徹底的災難……我知道,如果我們能在幾週內從這場災難中恢復過來,我將是幸運的”。
咨詢師這個想法,對於當事人來說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因為他會發現在咨詢師那裡他的美好和強大是假象,他也不單單是慘,而是一碰就稀碎。
沒人知道為什麽克萊因會拒絕溫尼科特成為她的門人,同樣克萊因也拒絕反移情的概念,不僅如此提出了反移情概念的克萊因公主-海拉.保曼鬧翻了,她和精神分析公主安娜.弗洛伊德論戰了十年。
作為後人我永遠無法明白他們之間的事情,但我嘗試去揣測這部分,她究竟在堅持什麽,她究竟更相信什麽……
或許她相信一個純粹生命本身的複雜性,其中蘊含著生生不息的原動力。其中不僅有美好的部分在發揮著作用,那些痛苦、貪婪、攻擊,嫉羨和恨、全能幻想也是生命力的一種。不僅如此,這部分從一個人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就開始了,那個嬰兒作為一個生命本身,並不是躺在那裡什麽都不想,他是有屬於他的尊嚴的,有他自己的想法意圖和能動性的。
這部分裡面,克萊因認為一個孩子面對自己如此多的生的需要,死的恐懼,面對這些他只能依靠養育者母親,面對那個決定他生死,但是有自己想法和生活的母親,並不完全受他控制。甚至有時候那個母親其實並不一定真的懂他的需要,甚至會搞得他的不舒服的母親。
面對這部分,這個嬰兒對母親是有非常多的感受、比如這個孩子對不受控制的母親的恐懼(母親的不受控制就代表著他的痛苦不受控制),對母親能力的嫉妒(多麽渴望母親的能力是自己的,渴望占有母親的能力),對有自己想法的母親的恨。他也會有非常的行動,比如他會使用自己的哭聲,用力,自己便便、尿液,嘔吐,生病等等來讓母親理解她,影響母親,將一個需要被耐心對象的形象想法辦法投注到母親的內心,牽動她的內心,影響她的習慣作息。
如果母親留意到了這部分,母親接受這部分影響的時候,並根據嬰兒的行為來進行調整的時候,這個嬰兒的力量變成了一個母親理解孩子的禮物,母親根據孩子的提供的禮物成為更好的媽媽,讓孩子成為一個好媽媽養育的好寶寶。
否則面對著那個完全不受他影響的母親,無法合作的母親,這個孩子要麽只能被動接受母親的一切,要麽只能通過哭鬧來吸引母親的注意力,或者在不斷地哭鬧之中逐漸變得被動……等待機會來尋求探索屬於他自己生命的可能性。
在上個世紀的電影中,經常會有這類身世淒慘,但非常乖巧懂事的孩子……每次看的時候其實我是有些難以耐受的。
我都在想那個孩子自身真實的生命力去哪裡了,只能那麽被動的借助這些乖巧和討好來喚醒養育者的愛和醒過來。
不過那是一定是個悲傷的故事,因為在養育者醒過來,張開眼,打開心,敞開了他們的涵容空間,養育空間,這個孩子真實的想法的表達,才不會變成一個負擔,被攻擊,或者獨屬於孩子的外太空無意義的漫步,和自說自話。
這些隻存在於孩子身上麽,我想在成人世界也並不罕見。
因為在現實中,我們也時常嘗試搭建一個人屬於他自己的表達空間,和成長空間。為此了某個位置和身份或者關係,有時我們不得不壓抑自身的慾望,力量性,放大自己的吸引力,嘗試建立對話前的空間。
當我們構建空間失敗,或者為了空間過渡自我壓制,我們就會覺得我們的美好和強大的部分受到了限制,一個人就會感覺到壓抑,不自由,嘗試尋找新的空間,思考自己身上的吸引力。
但我想這些位置上一個人總是有自己的能動性的,複雜的能動性的。他也在不斷嘗試思考和構建這樣的空間。或許之後才是他真實自我的表達,嘗試調用他的本能表達方式和週圍環境進行對話,最後逐漸找到一個獨屬於他和環境的活法。
當這些東西無法被投注出去的時候,一個人內心對美好的渴望,對建立生存空間的需要,以及他切實感受到的,對全能環境的恨,嫉羨,對好乳房的慾望,都會變成絞肉機裡的刀片,不斷地攪著這一切。
在克萊因那裡,她接受這些都存在於此時此地,這些同時在發揮著作用,沒有哪個比哪個更不重要,她努力嘗試去和來訪者所有的這些部分對話,協助對方探索屬於他自己的無意識世界。
或許克萊因是因為看到了這些,所以放棄了溫尼科特更主動更包容但有可能弱化來訪者簡單化來訪者的位置,放棄了海拉保曼的反移情,針對前俄期的幻想和精神分析公主辯論了十年,或許她相信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表達著他自己的豐富性。
注:作為後輩,克萊因和溫尼科特遠比我以為的豐富的多,我講的是我當下想到的,那些不對的地方一定是因為我理解不到位。
作者:Leo Chen(動力取向心理咨詢師),公號“來自心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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